最近戴南有一本书名为《太阳花》的文学合集面世,这本书包含了66位作者的文字,体裁包括散文、小说、诗歌等,一篇篇作品恰如七彩纷呈的太阳花,争奇斗艳,各自灿烂,共同散发出迷人的芬芳,装点着我们美丽的世界。
这本书的书名取自于我发表在阿紫公众号上一篇散文的标题,且大多数作者都是我平常相识的戴南文友,主编是我的“唐中”师妹,自称“戴南农妇”的王玉兰(文学界则称其为“女版赵树理”),围绕本书还有很多的戴南元素,不由我想起三十多年前戴南文学的一件盛事,戴南第一个文学刊物《泥土香》的诞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国开始步入改革开放的正轨,全社会呈现出蓬勃向上的喜人景象,百业兴旺,万物欣欣向荣,戴南呼应着时代的韵律,人们激情满怀地投身各项事业的创造和发展。作为兴化的一个区域,戴南同样继承了兴化流淌千年的文脉。文学之于兴化正如水乡之于兴化一样自然而然,兴化人的血液里天然流淌着文学的基因,喜欢阅读、勤奋写作是很多兴化人的共同特征。受时代激情的驱使,文学创作活动也空前高涨。由禁锢中解放出来的人们,内心澎湃的激情多么需要表达和释放,而文学则是最好的载体。1985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和王加友、叶克辛、翟爱、何伟华、夏峰等人相约在区文化站闲聊,聊到文学怎么也停不下来,索性去街上买来香肚、花生米等下酒菜,在文化站小院里摆开酒桌,不顾蚊子吭天,边吃边喝,边继续着未完的话题。文学刊物《泥土香》的创办思路就这样浮出了水面。畅想可以天马行空,不食人间烟火,但落实到具体事务上,首先面临的就是经费问题,创办一本刊物没钱可不行。王加友尽管非常支持,但作为区文化站实在经费有限,爱莫能助。我当时任戴南区团委书记,也是区委的宣传干事,因为热衷于文学创作和通讯报道,在区委工作期间与各单位联系较多,具备一定的人脉资源,于是自告奋勇扛下这个艰难的任务,为戴南这朵新生的文学之花我决定不惜薄面去 “化缘”——寻求企业赞助。当时也没好意思多跑,找了戴南轧花油脂二厂、戴南自行车链轮曲柄厂、戴南区粮管所,合计凑到了2000元左右的资金,创刊的经费问题基本就算解决了。
然后考虑刊物的正常运营也还需要各种款项开支,我又时不时往各乡镇、单位跑动,带着《泥土乡》刊物找他们的负责人,或是团委书记、宣传科长这类口子的人,请他们解决一点经费,积少成多,不仅维持了刊物的正常运营,还给聘请的相关人员解决了薪酬问题。这当中,王加友站长始终大力支持我们,力所能及地为泥土香文学社提供办公场所和各种便利,当时的区文化站也因此成了戴南文学爱好者的聚集地。出于地区文学爱好者交流和沟通的需要,泥土香文学社还多次举办文学讲座,像史有茂、何伟华、夏峰、翟明、迮兴国、张宏健等人都到讲台上为大家作过文学方面的报告,当时的徐国军(现戴南作协主席)还是一个在读的大学生,他是一个狂热的诗歌爱好者,闻讯也自告奋勇要求登台讲诗歌、讲文学,孰料他激情洋溢的演讲竟然大受欢迎,收获不少粉丝。经过举办一期又一期的讲座,在更多人的心中播下了文学的种子,也在他们的人生中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回忆。当时这本刊物的名字为什么要用《泥土香》?这其实是大家充分讨论后一致通过的,要知道那时戴南的不锈钢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响当当,戴南的名气更没有现在这么大,戴南人还都淳朴地自认生活在农村乡镇上,所以刊物名称既不追求洋里拐气的“假格式”,也没往什么“高、大、上”方面靠,而是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地采用乡土气息浓浓的原味,从泥土中吸取营养,从生活中发现写作的灵感。相信我们很多人都嗅到过田野里散发的泥土香,春天的原野,犁翻的田地波浪一样展开,泥土的芬芳随风飘送到鼻端,沁人肺腑,令人顿起丰足、踏实的幸福之感。我们自然希望这本刊物能给读者送去这样的芬芳和感受,所以毫无争议地将其定名为《泥土香》。
刊名虽“土”,但在刊头题字上却一点不含糊,我想到了时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的周志高先生,当时在上海任《书法》杂志主编,他是原唐刘乡草积村人,有很浓的乡土情结。我试着给周志高先生写了一封信,想请他为泥土香题写刊名。不料,很快就收到了他寄来的几幅题字,竖排的、横排的都有,差不多考虑了版面的各种需要,非常周到、细致,这也极大鼓舞了我们把刊物办好的决心和信心。戴南文化站朱爱国先生精心临摹了周志高的书法题字,再精心移植到刊物封面上,《泥土香》就这样美美地来到了世上。在刊物的组稿方面,我们也作了分工,何伟华、夏峰负责小说、杂文等的来稿编辑,翟明负责诗歌、叶克辛负责古诗词,我负责民间传说故事和民歌创作,迮兴国等老师负责散文,大家既分工又合作,第一期《泥土香》就鲜亮亮地呈现到了读者们面前。因为当时没有打印机(当时打字机是稀罕物),刊物内页还是采用的油印,朱爱国先生硬是在钢板上一笔一划刻出了整本刊物的文字,然后用沾着油墨的滚筒一张一张地辗压给印出来,最后装订、裁切。这本散发着油墨香的《泥土香》一经面世竟然大受欢迎,初始拥有她的人如获至宝,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完就被借来借去,不知转了多少手,传阅了多少人。很多外地的读者也读到了她,一些文学爱好者还纷纷寄来他们的稿件,向《泥土香》编辑部投稿,希望自己的文字也能登上这本刊物。溱潼的、时堰的、周庄的、边城的、沈伦的、荻垛的较多,戴南周边(特别是戴南区域的几个中学)更是不在话下,远一些的戴窑、安丰也有投稿过来的,大多是邮寄稿件,也有特地携稿登门的,写稿投稿的既有社会层面的文学爱好者,也有在校的师生。一时繁荣异常。
刊物办得这么热火,我们不能不考虑正式一点,本来大家还有点玩票的意思,现在刊物一出来,孰料被热情的读者和热情的作者给逼得登上了真正的舞台,就不能不认真地唱下去了。首先得请一个专职的编辑来做专业的事。当年在戴南及周边,热心文学创作且有一定成就的还是大有人在的,比如顾庄的袁来根,张万村的李宏碧,史堡的陈为史和唐刘东周卜庄的史有茂,都是很好的人选。史有茂对文学特别钟情,尽管身在农村,成天辛勤伺候着十几亩责任田,家中妻子体弱多病,所有重活粗活全落在他一人身上,双手布满老茧,他白天握锄把,晚上捏笔头,得空就写,当年欣巧凤收养扶助流浪失学儿童王欣的故事就是由他最先挖掘报道出来的,史有茂的报道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但因为史有茂是家中唯一顶梁柱,实在抽不开身,只能作罢。陈为史是史堡堡东的农技员,也是文艺宣传骨干,村文艺宣传队的编剧、导演他一肩挑,是农村出名的“秀才”,而且陈为史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自由身,没有家庭的拖累和牵绊,最终就聘请他担任了《泥土香》的常务编辑。《泥土香》面世之后,还吸引来了一个顾庄乡的文学青年翁学社,他带着自己的文字作品毛遂自荐找到区文化站站长王加友,要求参与《泥土香》刊物的编辑工作,大家看着这个朴实的农村青年,被他这份对文学的热情所感动,于是接受翁学社成为了刊物编辑部的工作人员,负责协助陈为史跑腿联络,虽然报酬不高,但小伙子干得挺认真,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文学是他最大的幸事,他自认由此得到了锻炼,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获益终生。当年翁学社精心保存的若干期《泥土香》至今仍然珍藏在家里,可算是收藏《泥土香》刊物最全的文学爱好者。
解决了编辑问题,还得考虑印刷问题。如果继续油印,一是刻钢板的工作量太大,二是油印的刊物毕竟是“土八路”不够正规。一期三、五百本,如果联系印刷厂去印,就我们这点发行量,显然很不划算,费用承担不起。我妹妹当时正好待业在家,考虑到当时的戴南社会上提供打字复印的还一片空白,除了镇政府里有打字机,就连戴南当时最大的轧花油脂厂都没有这样的设备。我于是自掏腰包置办了一台“双鸽”牌打字机,让我妹妹学打字,《泥土香》印刷时就可以打字而不必刻钢板油印了,闲时就为社会上做打字服务,因为独此一家,打字服务的生意还不错,我妹妹也因此凭打字服务的技能立足社会。《泥土香》的发行还得到了蒋义海先生的支持和鼓励,蒋义海先生当年曾插队过戴南,后来因为他的美术特长被一调再调,直到省城南京工作,是国内的著名漫画家。虽然他作为知青在戴南插队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难得地对戴南怀着深厚的情感,他不仅为《泥土香》精心绘制了一些插图,还将自己的文字作品交给《泥土香》发表。《泥土香》从1985年“香”到了1987年,成为若干文学爱好者眼里的《人民文学》,至今仍有不少文学爱好者能在家中翻出一两册当年的这本刊物。《泥土香》是兴化东南部地区所诞生的第一本综合性文学刊物,其影响力巨大而深远,为戴南地区乃至兴化铺垫了一片文学发展的沃土,为兴化后来催生的各种文学之花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泥土香》这本刊物也成就了陈为史先生,1987年陈为史被借调至省城南京《乡土》报社,担任编辑,后又被借调至江苏省“三民(民间故事、民间谚语、民间歌谣)”集成办公室工作。他的调任与其担任《泥土香》编辑的经历应该有很大关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虽然后来《泥土香》停刊了,但她撒播的文学的种子,她铺陈出的文学的沃土,终于又发芽生根,直至开花结果。被称为“女版赵树理”的王玉兰算是戴南文学界的“大户”,她已出过三部著作,其中《玉兰和她的孩子们》还荣获了施耐庵文学奖的特别奖、泰州市政府文艺奖、郑板桥文学奖,夏所珍的《藕垛》一书也是戴南文学的一大收获,获得郑板桥文学奖。现在的戴南文学仍然以“沙龙”的形式存在着,只不过由过去的喝酒聊天式,变成了现在的微信群聊天,王玉兰创建的“阿紫文学沙龙”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
微信群里的群友们因为有着一个共同的爱好——阅读和写作,从而纷纷集聚到阿紫麾下,一边探讨美文佳篇,一边舞文弄墨,或记录自己的人生点滴,或追溯钩沉往事,或抒发人生感悟。文学是一种文字的表达,充分的交流和沟通才能让其活泛起来,王玉兰为此无私提供了自己的公众号“阿紫”,作为文友们发表作品的平台,还贴上若干的时间和精力为文友们编辑文稿,无私奉献着。阿紫公众号遂成众文友竞相展示文字的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台,时间一长,众文友的创作竟成洋洋之大观。
王玉兰毕竟是有过多次出书经验的作者,她也深知文章发表在公众号上和印在书里的区别,再看公众号上为文友们发表的作品,很多的还是具备相当的水准的,如果集结成书,岂非美事?
这样,我们便看到了这本《太阳花》。2022年7月份,《太阳花》带着墨香走向四面八方,新书首发式在戴南文化艺术中心的三楼隆重举行,这既是阿紫文学群的一场盛会,也是戴南文学圈的盛事,放在兴化文学界也是喜事一桩,不枉了“水浒摇篮,板桥故里”的美称。但我还有一种感慨,这本《太阳花》难道不是盛开在《泥土香》的沃土之上吗?!
沈培林 江苏兴化市人,早年在党政机关从事共青团、文秘宣传工作,后主动转行群众文化岗位,扎根基层30多年,乡村文化的守望者。40多年来,有数百篇民间文学作品、散文、诗词等在报刊杂志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