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个没用的留在身边
陈德兰
几句话如哽在喉,不说不快。
前段时间,母亲膝盖处半月板有点问题需要住院,从疼到检查出病因再到办好住院手术,家人一直伺候在左右,母亲并不快乐。医药费对于母亲来说,是庞大的。不管这钱是她自己出,还是我们做子女的出,都无疑于肉眼里拔毛。母亲快70岁的人了,仍然需要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来养活自己,对于一个没有退休工资的农民来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积攒一笔钱放在那,等着连爬都无法爬时可以用来糊口。
人老了,如同年久失修的机器,总是状况不断,就那点收入又怎能有所剩余?
和母亲一起住进院的老太太一头银发,腰身处骨裂,躺在床上转声地哼着,每一声哼里都是极大的隐忍。那疼应比肉眼拔毛疼上万倍。办进院手术时,老太太的几个子女因在两天前父亲突然去世一个不缺地全部到位。最小的丫头在走之前,丢了万元(钱)放在老太太的床头说:“好好睡在床上休养,别乱动,我回家上班了,单位事多。”老太太没有吭声,轻轻地点了点头。母亲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妙票,两眼放光,用眼睃睃那几个子女,个个衣着体面,忍不住夸出声:“你家几个细伢子,一看就知道都是有本事的人,奶奶好福气呀!”老人点了点头,一行泪无声地滑了下来,顺着脸颊流进了耳朵,老人动也不动,任泪流洒。
眨眼的功夫,几个子女各自有事,走得一个不落。
两瓶水挂了下去,老太太要如厕,我姐帮着递上便盆,老太太却因心理上过不去,不肯让姐侍候着在床上小解。老太太强撑着自己起床。因骨裂,外人搭手不知轻重,无法帮忙。老太太只能自己一点点地挪动,老太太吊住床顶上的拉环,像虾子慢慢盘起腰身,一点点弯曲轻挪,到最终借着床头柜之力站到地上,再用拐杖撑着站了起来,前后差不多用了十分钟时间。在打着低温的空调房里,老太太脸上的汗有豆大,往下直流。
母亲住院一个星期,手术非常成功地出院。老太太骨裂没有任何起色,又添了新的毛病。这个其中,老太太轻言巧语地央求我和姐帮她楼上楼下地跑了多次腿。
母亲办好出院手术,我们一家人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老太太看我们的眼神非常复杂,有留恋和不舍,有赞许和羡慕。这几天,我们在侍候母亲的同时,也在她的床前承欢了片刻,给予了我们力所能及的帮忙,老人把那份感激通过眼神传递给我们。
临走时,我忍不住跟老太太说:“奶奶,我们要学会在子女面前撒娇,告诉她们,年纪大了,躺在病床上有太多不便,这个时候需要他们在跟前侍候。”老太太回我:“二丫头,没办法呀,他们工作忙。”
谈到上班,我当然能理解,我也在上班,工作上的事半点马虎不得。
老太太把子女们一个个培养出来,远远地飞了出去,这是母亲所羡慕的。
老人坐在家里拿着高高的退休工资,看病有医疗卡,这也是母亲所羡慕的。
我却告诉母亲,养几个没有出息的子女承欢在你的膝下,这是你最大的福气,各人福是不同的。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事业有成之人的感慨,也是无法解决自身温饱之人的不得已。
我们姐妹用处不大,姐姐甚至没有工作,却能承欢在膝下。可老太的子女有钱有权又能怎样,他们的母亲在生病时,不能侍奉在左右;他们在父亲去世后才能匆匆赶回,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现在却要让八十岁的老人孤苦伶仃地面对病痛。面对这些,让人情何以堪。我想他们在子夜醒来,一定有愧疚在心,有不安在心吧!但愿他们确实是因为工作而分不开身。
养一个没用的留在身边,侍奉父母年老,这个何尝不也是父母的福气。
作者简介
陈德兰,笔名雨中清荷,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爱你》、《博爱》、《意林》、《特别文摘》、《翠苑》、《少年月刊》、《中国工人报》、《中国建设报》、《扬子晚报》、《北京青年报》、《新民晚报》、《中国电视报》等百余家报刊发表作品。《草尖上的记忆》获2011年第21届江苏省副刊散文类好作品三等奖。《春天栽上一棵凌霄》获2014年第24届江苏省副刊散文类好作品三等奖,曾多次获全国各地征文奖。已出版散文集《草尖上的记忆》《蝴蝶眨了几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