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庄记事（三）

老唐

大雁庄记事（三）

龙德三十多了，还是没有找到婆娘。在农村这么大的岁数再想找婆娘难了。亲戚朋友都替他着急，他却说：“找什的女将（老婆）啊。光棍堂儿油奈奈，一吃门一带。多好？”但冬天脚头冷，晚上又没人谈家常。用现在的话说，叫寂寞空虚冷。龙德还是十分想找个女将（老婆）的。

仓库门口来了个女的。二三十岁，说是流浪来的，家里遭了水灾，房倒屋塌 ，无家可归。就有些年纪大的妈麻儿就劝道：你这大姑娘要饭，死心眼子。我同你找个好人家，你就码啊（嫁到）我俫庄上，有吃有穿的多好 ？不比你流浪要饭强？

克己妈有心替龙德做媒，说得那女的肯嫁了，便喊龙德来见面。这一见面龙德是十分的满意，女方有些不愿意了。这龙德矮黑瘦，还显得老气。三十多岁却像四十多岁的人。一只眼睛还是瞎的。克己妈忙又是把龙德一顿好夸：勤力，肯做 ，会疼人，不赌钱，不吃烟等等等等。反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人。就是长得不好也是优点：放心，不会有别的女人掂记。直说得那女的不吱声了，又赶紧的让龙德表态。龙德吭吭哧哧的说了句：“我，我把你当菩萨养”。众人大笑，那女人也抿嘴笑了。

拣日子不如撞日子。龙守信决定当晚就让他们完婚。亲戚朋友你支持点这个，他支持点那个。结婚必须的的东西竟也凑齐了。克己的老婆忙凤儿把自己结婚时穿的，只洗了一水的一直舍不得穿压在箱底的衣服也拿了出来。那女的洗完澡梳妆打扮出来，众人顿觉眼前一亮。丹凤眼柳叶眉，脸上虽有菜色，却也白白净净。身穿着忙凤儿的婚衣，和之前顿时判若两人。有老成的一看，这和龙德之间距离大了。便找守信商议：“这女的太漂亮了，怕在这块呆不长，不要把钱用咯作掉（浪费掉）”。

龙守信想了想说道：“我欠这个四小最多。家的有什的事都是他向前，那三个都有家庭，自家顾自家还顾不过来，咋还顾到我俫？只有这个四小，成天的忙前忙后的，是用钱也找他，出力也找他。到现在没得个女将，这会子有这个机会，不管怎儿不能作掉。四小又满心满意的，用两钱就用两钱。不管以后怎儿说，我俫现在认事办”。

有了守信的“认事办”这句话，龙德婚事办得有模有样。虽说有点急促，但该办的程序都办了。光炮仗还放掉好几大箩。晚上把大队的汽灯借来，天井里如同白昼般亮堂。酒席也开了几桌，龙守信和克己爸都喝得醉晕晕的，人都散了，两个老的还手拉着手哈哈傻笑。

刚结婚的新娘子三天内是不要下地干活的。龙德则是扒泥挑担样样来。回到家不要自己烧了，有口热饭吃。看着老婆的笑脸，龙德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饭是罕子（麦片）饭，菜是自家园子里的普通蔬菜，龙德却觉得特别的好吃。晚上，丁头府儿里时不时传来龙德的笑声。

龙守信有点不放心。白天照应（拜托）隔壁的几个老妈嘛儿看着点，晚上自己则时不时来转转。远远的听到龙德的笑声，自己也放心的笑了。

一晃就过了十来天，这十来天龙德是过的神仙般的日子。两口子好的是如胶似漆。龙德本就是实心肚脐眼儿，不会防人的。龙守信见小两口儿这么好，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这天中午龙德放工回家，远远的见笆门上上着锁。心里就“格登”一下，心说这笆门儿从来不锁的，今天怎么了？到家一看：老婆不在家，钢钟锅里煮的白米饭，铁锅里还烧了红烧肉。饭菜烧得好好的，都没有动。龙德心说：这婆娘今咯在（今天）怎嘎舍得了？出门问左右阾居都说没看见。龙德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来，着急了。连忙告诉守信，守信把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发动起来去找。龙德自己去大队部广播通知找人。龙德广播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龙德的嗓子都喊哑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龙德的老婆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多少年后龙德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这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