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民俗：叫 魂 (作者 朱田武)

往事如风

叫 魂

朱田武

女儿病了，连着高烧不退，到诊所打了两回点滴，才得以好转。而后，整个人却突然没了平日里的精神，无精打采地黏靠在大人肩上，纵使我们百般逗弄，她也不肯如往常嬉笑着回应，她若是稍不顺心了，便开始哭闹不止，嘴里还嚷嚷着说一些叫人听不清楚的言语。母亲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转身对父亲说：“该不是吓着了吧，要不‘叫’一下。”父亲不作声，但看得出是认同母亲的看法的。

母亲口中的“叫”，我是明白的，那是乡村里一种迷信的做法。当有小孩受到突然的惊吓，精神不振，或者偶然头疼发烧，浑身无力，但一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引起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是自身的灵魂被逝去的亡灵叨扰了，从而要通过“叫”这样一种方式将“魂”收回体内。

妻子是外地人，但也见过这样的迷信做法，觉得没有道理，正准备反驳的时候，我拦了她一下。父母上了岁数，万分怜爱自己的孙女，看着孩子如今这般难受的模样，定然是无比心疼的。虽说我们都知道“叫”这种做法是迷信，不可取的。女儿这样的精神状态，可能是因为被这几天打点滴戳针吓怕了，更何况感冒发烧，本就没有精神。然而父母要“叫”，那就让他们做，也好安心。更重要的是在父母年轻的时候，这样的做法很常见，几乎人人都被“叫”过。

晚饭过后，父亲裁出一方红纸折齐，在正中工整地写上“敕令威风白马大将军之神位”供在香案前。随后端过一盏瓷碗放在案前，里面盛有半碗清水。焚香过后，将两枚缝衣针投入水中。当晚，女儿出了一阵汗后，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看着像是果真有了精神。母亲忙指着碗说：“瞧，针两头全锈了，这回真是吓着了。”妻子看后哼笑一声，不多说什么，权当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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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见过很多“叫”的方式，有像父亲这样用针的，也有“立筷子”的，还有用鸡蛋的……可以说是各有各的法子来化解人受到的惊吓和突然的疼痛。

记得有一次，母亲从地里回来，便开始头疼，浑身没有力气，昏沉沉地卧在床上。奶奶见着，像个医生似的，很快下了定论：“估计是死去的老祖宗不想让你这样累，得‘叫’一下才行。”说着就吩咐我去买一沓冥纸回来，而她则准备着“叫”这个仪式该有的物品。也很简单，一只白瓷碗，盛着半碗清水还有三只筷子。奶奶叫我离远一点后，便开始在堂屋外进行“叫”的仪式。我远远地站着，满心好奇地看着奶奶。只见她持着三只筷子，对齐了后竖立在碗里，一边用手撩起碗中的水朝筷子上淋去，一边嘴里嘟嘟嚷嚷着说着些什么，听不太清，但知道像是在喊谁的名字。在当奶奶念完一个名字后，筷子突然在水碗里立了起来，纵使奶奶将手离开，那筷子也不倒。奶奶一瞧，叹了口气说：“撞到谁不好，撞到你这死鬼。”说着将一旁的冥纸焚化了，“你家地里的活结束了，就来叨扰我家的人，这事好吗？将这些钱拿了去，就走吧。”奶奶的语气中充满了抱怨。很快，冥纸焚烧干净，赤红的火焰化作一摊乌黑的灰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叫”的作用，母亲很快好了起来，有了精神。后来，奶奶说母亲此次生病，是因为撞到邻居奶奶的亡灵。

在人们心里，“立筷子”这样的“叫”法，比起其他的方法，是不太可信的。但矛盾的是，人们却常用这种方法。

多年以前，村子里有一男人外出乞讨，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死”在外面了，尸骨无存。而且当人们有一回在实施“叫”的仪式的时候，水中的筷子在喊到他名字的时候站了起来。半年过后，他健健康康地回到了村子，让人们大吃一惊。人们因而对“立筷子”这样的“叫”法产生了怀疑，唯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偏信的。

嫌弃乡村的人，多用“封建、迷信”等词汇来形容。不可否认，乡村存在着种种陋俗。但在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在寻求健康的时候，不得不选择“问鬼神”这样的方式。乡村在成长，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作者：朱田武 ）本文转自 江北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