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往事

朋友我的好

如烟往事

（一）

“经济”二字有时也如同历史一样，都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既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的热门话题，又是勾楼酒肆恩客醉鬼的口中谈资。从走红的时间来看，经济历四十年而不衰，把什么四大天王崔健罗大佑甩得远远的。从社会地位而言，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也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不过在改开之前，经济长得却更像一个形容词。比如说过一个革命的经济的春节，这里的革命和经济其实等同于节约节省，如同好色的李后主，有了天香国色，还要乱头粗服，才能有冲动的欲望。把针尖上削铁和抠屁眼吮指头描写得如此高大上的，大概除了中国人，就只有中国文字了。然而那时的烟鬼眼中，经济确却是一具妙物，经济牌香烟，一包二十响，才卖八分钱。但这还不是最经济实惠的，有人买香烟居然一根一根地买，双贷店也居然也愿意一根一根的卖给他们。还有更加经济的，在一根一根香烟之间，绞尽了脑汁，做尽了文章。 大队里有个小干部，家庭成份不太好，人却是八面玲珑，年纪不大，理了个大背头，每天茬得滑贴贴的，中山装笔挺的，叼着一根飞马香烟出门。遇到熟人便掏出烟盒来分，但每次拿出来盒子里都剩了一根，别人也不好意思接他唯一的一根，不然自己也得给他一根，只好说，两窖礼两窖礼。就是说你送我一窖礼，我再回你一窖礼，没必要怎么来回麻烦，不如各吃各的礼，各抽各的烟。两告理，就是说两人告状都是同一个理由，就各打五十大板，各吃各的。 这还算不得什么，大家都可以理解，那个年代，谁都不那么容易。不过有些经常上他家去串门办事的人，却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到他家，他都非常热情地从家神柜抽屉里拿出一包飞马来分。不可思议的是香烟的根数总比来人多一根，也就是说，一圈分下来，最后一根是他自己的，香烟盒也就空了，就不会再分香烟了。一次也就罢了，但每次都是这样，就让人感到诡异了。不常上他家去的人肯定不介意，父亲当时是大队长，去他家的次数多了，就注意到了。有一天和我耳语了几句，就带着我去他家玩。到了他家，父亲领着他天井里跑跑，厨房里走走。我偷偷地打开了他家的抽屉，仔细看了两眼，然后轻轻地关上，就和父亲一起回了。到家后告诉父亲：抽屉里放了十多盒飞马香烟，从一盒两根到一盒十多根，按顺序一排五盒，有三排。父亲听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半晌鼻孔里却几乎没有烟冒出，然后对我说，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对任何人声张！

（二）

“公社干部两边分，大队干部四脚奔，小队干部一根根，普通社员拿秤称”，这是物质匮乏年代里下河农村香烟分配状况。公社干部抽大前门，大队干部抽飞马的。据说县干部抽牡丹，据说省里干部抽中华，还据说主席他老人家抽恒大香烟。总之除了恒大的，其它香烟都是上海卷烟厂出品的，可见当时的大上海之大之上，真的是海了去了！ 大前门香烟最为人们熟知名气也最大，乃至全国各大烟厂纷纷生产大前门香烟，香烟包装一模一样，就是下面的厂名不一样，不知道当时如何解决授权问题的。记得有北京前门、天津前门、青岛前门、开封前面、许昌前门，应该还有不少，记不得了。最为嚣张的还有一种，下面没有卷烟厂的名字，直接印着上海卷烟厂监制，也堂而皇之地在商店里卖。这些前门与上海前门都差个几分钱来去，不过后来青岛前门质量越来越好，到了最后已经在价格和口碑上与上海前门并驾齐驱，也进入了计划供应的行列。 牡丹香烟也曾有过北京牡丹，但好像仅此一种。上海牡丹当时绝对是身份的象征，直至八十年代中期，我们村开时代风气之先，正月十五大办庙会，叫做春公会。在这之前，要到周围邻庄舞龙约会。在黄岱村专门到一位乡领导家舞，那夫儿红光满面，长得特别像后来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周永康同志，不知道那天酒多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大手一挥，给了一包上海牡丹。清楚地记得，龙队队长眼睛都红了，吆喝着龙队又舞了一炮。一出领导家门，就把烟拆开，舞龙的十八人，一人一根，连敲锣打鼓的都没有，剩下两根，直接揣到兜里，当众宣布，这两根是支书主任的，哪个都别想！ 父亲在扬州有几位忘年交，都是大干部，级别大概在正处和副厅之间。七十年代中期开始，父亲每年都要去几趟，年前的一趟是必不可少的，通常就带一些炒的炒米麻虾和大青鲲。回来的东西吓死人了，花生瓜子水果茶食不谈，两瓶洋河大曲一条牡丹香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这两样东西当时是上计划的，拿钱都卖不到。那时只要父亲一到家，公社的小轮船就停在家门口的河边，等着抽好烟喝好酒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八二年八三年的样子，爸爸没空去，就让我跟着村办厂的挂桨船去了，他们是为了去找领导批一些平价钢材和柴油。两个小采购员拿到了烟酒极其兴奋，就到街上商场去看能不能买到，结果哪里都没有。直到下晚，天都黑了，在路边的一个小商店问到了。记得清清爽爽的，那是一个戴着黑边框眼镜的中年妇女，扶了一下眼镜说，只能卖一包，但是要搭一条大前门。 “荣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不知道李清照女士当时写的什么花，但像极了牡丹，李美女也像极了牡丹香烟。自金人南下，爱人没了，爱物散了，当年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真国色，只能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悲悲惨惨戚戚。但泡灰也有可能发焐，一零年代初期，牡丹333横空出世，不断地炒作之下，价格最高时3000多元一条，而且有价无市。后来，就像易安居士的后来，以为遭遇了爱情，其实是遭遇了谎言。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其实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居安都不易！丰姿绰约，一波三折的牡丹香烟，未来的日子里，还会给我们带来惊喜吗？ 上海卷烟厂还拥有两位巨无霸，熊猫和中华。曾经的熊猫如同深宫中的女子，即便是白了头，她们的言谈之间，也俱是天宝遗事。偶尔论及冒的冒失的李太白，只是说，那家伙，有滴不清头绪。 传说熊猫是老毛和老邓之嗜爱，后者估计无误，但就主席而言，就可能有误了。就润之而言，和所有女人和所有人加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和香烟在一起的时间多。解放前是饥不择食，只要是枯的能冒烟的，他都敢抽。建国后，寻常香烟已如同干瘪的妇人一般没有料摸。开始只抽贺龙元帅从四川带过来的雪茄，再后来就直接在北京建了一个车间专供中南海。 新世纪后，熊猫也逐渐进入市场，但所见的多是黄壳的，一百元左右一包，正宗的蓝壳的，有过两包，一包朋友抽了，还有一包睡在冰箱里，不敢屈指算，反正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 熊猫是太上皇，中华便是执政的当朝天子了。不管风云如何变幻，不管内阁如何争执，不管后宫如何争宠，巍巍中华，岿然不动。一度八国联军前来犯边，一度八大名烟抢班夺权，再如何风声鹤唳，再如何狼烟四起，除了红塔山有一段时间威风了一下，但根本没有伤筋动骨。 如同茅台酒原本只有53度的一样， 早期的中华也只有软壳的，不过分长支和短支，九十年代，才开始有了硬壳的。起先老百姓不明所以，坊间一度硬壳比软壳还要贵。那时村里有人在县里当大干部，春节前交给父亲一条硬中华一条软中华，让他再分一部分给村里的干部。其时村支书三个儿子都在上海打工，专门打电话给他爹，义正辞严地叮嘱，要硬的不要软的，言语之间，如同久旷的妇人一般。 大概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正本清源了。再往后，抽中华的人，越来越讲究，软中华又有了1字头2字头3字头之分，更讲究的当天拆下来的中华必须当天吃掉，绝不抽陈烟隔宿烟。令人想起了牡丹为花魁的日子，某些人只抽当月产的牡丹，隔月的绝不沾手，市场上隔月和当月价钱也不一样。再回首当年，香烟一根一根的买的光景，真是恍如隔世。 上海人的精明和本位主义举世闻名，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放之上海而不准。上海的孩子不愿意到别地上学，考不上本地的大学，宁可在上海上技校，外地的自愿也绝不服从。上海的女孩不愿意嫁给外地人，一时冲动嫁了，那男孩会把女孩家诸亲六眷的田螺肉子眼睛珠子一一尝遍，比太监更难受的是，稍有不如意，就面临着再净一次身出户的风险。 全国人都在抽上海的这几种香烟，但上海人不抽。他们只抽自己的红双喜，南洋兄弟公司产的也不抽。他们还抽自己的上海牌香烟，那个时候上海牌香烟就有三种，红的黄的蓝的以满足不同消费层次的需要。后来的江苏霸主南京牌香烟，某种程度上就是汲取了上海牌香烟的思路。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放之上海而不准。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耳光这种产品，如果有的话，上海人会不会也是自抽耳光。

（三）

其实到了七十年代中期，有些地方的集体经济已经非同一般了，就顾庄而言，四十多个村，几乎村村有村办厂，而且还村村不同各有特色。一般而言，香烟已不再是多么沉重的负担了，对于一些大队干部，更是不构成威胁。香烟不论好丑，从早抽到晚的大有人在。 村里的老大队长，行伍出身，力大无穷。别的有劲的人能用嘴衔起一芭斗稻，他能衔起一芭斗小麦。他还能抱起解放前地主家的大石鼓，在打谷场上走一圈。文革期间由于敢于冲锋在前，被推举为村造反派司令，风光一时无两。平生没有不良嗜好，就好抽个烂烟，据说从前早上起来点一根烟，一直到晚上都不用再点火。 在一个大雾茫茫冬末的早晨，老司令叼着香烟提着裤带急急忙忙往茅房奔。所谓茅房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瓦缸，条件好的人家大一些，条件差的就小一些，他是大干部，茅缸特别大，有一米三四深。可能是熬得太急了，个子又大，只顾了油门没注意刹车，一蹲下没立稳，扑通一声，掉了下去。不愧是当兵的出身，就在将落未落之际，抿嘴一喷，将香烟喷了出去。 可能是动静太大，一下子来了好多人，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司令拉了上来。这时再一看，一个个嘴都抿得紧紧的脸，涨得通红的，不敢笑。司令的黄军装成了真的黄军装，司令也更像是屎令了。这时有人提醒，赶紧回家换一下衣裳，洗个澡，上铺焐一下，罢着儿凉。谁知司令像没听见一样，眼睛四下张望，满脸失望之色，然后说了一句让他日后遗臭万年的话：我刚才拼儿命吐出来的香烟头儿，可曾有哪个望见？ 父亲原本是抽烟的，而且烟瘾极大，机缘巧合，一直都抽的好烟，不过后来因为三十岁左右一场大病，就把香烟彻底地戒了，在此之后，就再没见到他抽过一根香烟。 祖父原本是不抽烟的，有个儿子要结婚，那时候物资上计划，所以好多事项一年前就要开始准备。猪啊鸡啊鸭的得提前养着，特别麻烦的是烟酒，今天买一点，明天一点，余到那个时候，将将够喜事使用。谁知到了婚期，女方不同意，要求延期。动物们好处理，酒也没事，难办的是香烟，卖又卖不掉，送人又舍不得，放又放不住。没奈何，自己挨点搞吧！老子亲自抽，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存货抽完了，婚期延不延放在一边，烟的延续成了大事了。好烟吃不起了，年纪轻轻的抽起了旱烟，困难的时候，到全村各地周围邻庄拾香烟头儿。 我曾经亲眼看见过，废旧塑料纸包的一大堆香烟头儿，爷爷将它们一个一个的拆开，然后把它们揉穰了，需要的时候，就和普通旱烟和在一起抽。吸的时候爷爷眉毛疙纠的，好像在尝试人世间最苦的药品。悠悠的一阵一阵白烟吐出来，如白云缭绕，爷爷眉目舒展，连旱烟杆都神气大六谷的，仿佛下一刻，就能化作龙，飞到天上去。 我也曾在暖暖的冬阳下，玩弄爷爷的旱烟杆。用一根稻草茎从白铜嘴子的小眼儿中轻轻地插进去，然后缓缓地拔出来，草茎身上濡满了酱黄色的烟火油，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子一般的光亮。 我好奇地用舌头舔了舔，那种苦啊，是陈年八代的苦。 爷爷的旱烟袋非常高级，是一个扁平式的瓶子，水滴状，洋火壳子大小，咖啡色的，由于常年摩挲，包浆似玉非玉，有一种酽酽的润光。 每每有新客来访，爷爷会把称作旱烟袋的旱烟瓶给人家看，然后让他猜是什么做的？当客人穷尽脑汁也不知所以时，爷爷会慢悠悠地宣布：是牛卵子做的！ 那一刻的爷爷，吞云吐雾之中，非常地牛，非常地老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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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过去的老古瓦屋，青砖小瓦，糯米汁白石灰勾缝，马头脊昂首东西。屋上长满瓦花，不开花时，绽放着女孩子纤指一般的柔荑，像一朵朵青绿色的菊花。开花了，紫色的白色的，星星点点，彼时凹凸有致的黛色屋面，如仲夏的繁空一般。 这种老屋都是框架结构，五梁十二柱，再填以青砖，堂屋是用木板和两边的卧室隔断，这种隔断板被称为站板或参板，左右中柱一边一块，合称四壁。旧时的大户人家，一般都挂着镂空雕就的画板以饰壁，差一点的就直接在其上绘图，到了解放后，基本上就四壁徒穷了。曾有一首民谣提及了站板，说是有个人家小孩懵懂，老是夜里在铺上来尿，大人不厌其烦，乃歌曰：画龙又画凤，画个狮子两头匆，人家画龙画儿在站板上，我家儿伢画龙画儿在被毯上。 我家老屋就差点意思，可能经济的原因，靠后墙部分是砖砌的，靠房门的一边才是站板。家里叔叔姑姑多，站板上贴满了香烟壳子。周星驰在《龙的传人》中斯诺克打遍香江无敌手，不禁感慨，弱冠之年就取得了人生的最高境界，今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看来年纪太大取得的成就再大，也没啥了不起，容易有沧桑的喟叹。弱冠确实太大了点，我在没满周岁就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叔叔姑姑们抱着，我可以把站板上的所有香烟名字一个一个地读出来。 什么劳动、江淮、经济，勇士、江南、玫瑰，华阴、光荣、驼峰，红旗、航行、大生产，如意、金鹿、大运河，青鸟、南京、洪泽湖，丰收、浦江、长江大桥…… 有一段时间痴迷于相声，听说有些相声名家是从小听着报菜名长大的。当时心里就一乐，那首歌的旋律就出来了：我们不一样，我是报着烟名长大的。 从此以后，大人们只要介绍到我，总要提到这段辉煌的往事，从他们的语气来看，那时候只要抱过我的，都与有荣焉。其实我印象最深的是洪泽湖香烟，我一下子憋不过来，加上烟标上有深蓝近黑的的图案，就叫成“黑胡的”。还有就是玫瑰牌香烟，那朵花纯粹手绘。不认识玫瑰的时候，会把玫瑰想得非常美；长大后见识了玫瑰，才知道，这朵玫瑰和真玫瑰真的没有太大的相似度。但这枚烟标让我第一次领略了美，或者说美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朵浑圆硕大的花盏，像极了邻家姐姐的脸，她的脸圆圆的，笑的时候特别像花儿开放，银铃一般的笑声，散发着香味。 所有这些香烟，既是上海香烟挤压下的替代品，更是低劣价位的代言物。今天你明天他 ，后天你又登台了。尽管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改变不了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站街女的事实。 就和打仗一样，全军覆有时会突然的出现。大概是八十年初，这些香烟突然就不见了。出现了一种叫口乐的香烟，后知者肯定要发笑，这长得也太像后来风靡全国的一种碳酸饮料了。从古到今都有这种公案存在。道家说，老子西行，顺便创立了佛教。佛家说，老子到了西方，不过是我佛帐下的一名使者。西方率先进入了现代社会，从此他们就认为自己是天下的老大，全世界的狗都是欧洲一只土狗的后代，全世界的人都是东非一位黑人环球旅行的产物。其实关于狗，人们早就发现来源不可能单一，有些狗可能更像狐狸，就我国境内，藏獒和京巴儿也太不像一回事了，但欧洲主流科学家现在还在顽强坚持。非洲的黑猩猩和我国的孙悟空也在互相瞧不起，彼此做着皇帝轮流做的美梦。口乐香烟和可口可乐即便长得很像，他们彼此之间绝没有任何继承和假借的关系，都是独立生长出来的。有些时候为什么非要挣个老大，如果不是同一个老子，给你个老大又有何用？ 口乐从占领最广大的群众市场到突然销声匿迹，用黄炎培的话说，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了，其白如雪，其高如峰。这款名曰雪峰的香烟，很长一段时间，和沱牌大曲一起，就跟胡锦涛和温家宝一样，成为绝配。雪峰还顺利实现了低档香烟从光屁股到过滤嘴的新老交替。现在的过滤嘴洁白如棉，刚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可能由于技术原因，可能由于成本原因，过滤嘴就是普通卫生纸扎在一起的。曾经有人不相信打赌，亲眼看见一位老烟枪吸完烟后（烟没抽是舍不得拆的），脱下了过滤嘴黄色的外衣，绶带一般的，浸染着黄色烟渍的卫生纸飘然而下，足足有二尺长。 同一时段，高档香烟正鏖战不休。外烟一个猛子弓了三十年，重现神州。良友的，三五的，健牌的，万宝路，希尔顿攻城掠池，一时之间打了中华香烟一个措手不及，坊间还有谣言，小平同志不抽熊猫了，改抽外国的黑猫牌香烟了。此刻的中华，竟有惊慌失措江山不定之忧！ 我村在县里当大干部的领导，携几包中华赴上海参加活动，谁知出席的嘉宾出手一色的外烟，他的大中华都没好意思掏出来。 父亲抓住了计划经济的花鱼尾子，借着表哥要结婚的东风前往扬州拜访大领导。不知领导哪根弦搭错了，大笔一挥，竟给他批了一条希尔顿香烟。结果回来后，真的是轰动全村，都在传父亲带来外烟，上我家来看的络绎不绝。《倚天屠龙记》中觉远大师死前诵读九阳真经，张三丰、郭襄、少林方丈各得其一。爸爸用方言学着普通话仿着外国腔说了个希尔顿，有人听到了“希”，有人听到了“尔”，有人听到了“顿”，结果什么稀奇古怪的发音都出来了。幸好当时克林顿、希拉里还在小地方蹦哒，幸好当时美国GPS还没那么厉害，否则他们发现在中国江苏的一个小村庄，不时会有他们未来总统及夫人的名字传出来，他们会如何的惊诧莫名。

(五）

在遥远的从前，冯家庄名医辈出。庄前的南小河沟很长一段时间，停满了前来求医的小船。在某个时医存在的阶段，曾经出现过有数位远道而来的病人，只是喝了几口沟头里的水，就痊愈了的奇迹。 所谓时医，不特有水平有名气，往往数十个名医当中都出不来一个，他的出现不仅仅是天赋，还关乎神秘的时运。民间传说中，能通天地晓古今，知道一时一刻的脉络走向。普通的方子能在他手上发挥特殊的功效，而且从来不用稀奇古怪的药品。有时也不走寻常路，出现一些如同现如今脑筋急转弯一般的方子，同行百思不得其解，一旦想通了，便如当头棒喝，佩服得五体投地。 时医和咱不是一个时空，最后一个名医却的的确确见过。须发皆白，两道眉毛却如燕尾一般，乌黑发亮，翩然欲飞。老人们说他三十出头头发胡子就全白了，还有人说，他家一脉，什么时候眉毛开始白，就意味着大去之期不远了。 名医如同美人，也有他们的晚年，而他却是往老来俏的方向发展。冬天穿着一套将军呢的长风衣，戴着一顶类似于毛泽东访问苏联的黑熊帽子，金丝眼镜，怎么看都像是个大学教授偶落民间。据我舅嗲嗲回忆，解放前他第一次见到名医时，他就穿着西装，还有传言说他逛过青楼蹲过监牢，整条人就像一股民国清流在缓缓流淌。 老头喜欢和一些小媳妇套近乎，犹擅喜脉，右手号完了号左手，有时还双手一齐号。优美的男中音和风细雨如春风拂面，往往话未完，小媳妇们的脸就红得就如同要生蛋的小母鸡，不停地点。名医还有个最大的特色，就是他不管走到哪个巷子里，哪个巷子便充溢着浓浓的香烟的香味，就如同日后，人们在巷子里点燃了一支凤凰牌香烟一般。 他有一盏白银水烟奶子可能比他本人更有名气。不大，近似于后来手机的掌中宝，细细的尖嘴有如鹤颈，壶身浅浮雕一美人，手执纨扇，眼睛像两片靠得太近的括号，眼角眉梢，似连非连。别人点烟用芒纸，他却是一袖珍打火机，微微一吸，壶中的烟水便传来了山中鹧鸪的声音：行不得也么哥哥！行不得也么哥哥！ 名医最得意的不是他的医道，最得意的却是他关于香烟的理论：烟者，火也。《本草备要》说“治风寒湿痹，滞气停痰，山岚瘴雾。” 利一者，驱寒解表，可以扶阳。古人衣食不足，风中劳作，衣衫单薄，劳累之余抽一两根烟，可以解乏，也可以驱寒。有阳气不足的，要是来一口我老人家这种烟，适当的时候，也可以轻而易举。 次利者，解郁结，可以宣肺。当人抑郁了，抽一根烟可以缓解淤积，对肺部有很好的调节作用。因为肺惧寒邪，但抽一根烟就能使肺经通畅，情志舒畅。所以古人说：“其气入口，不循常度，顷刻而周一身，令人通体俱快，醒能使醉，醉能使醒，饥能使饱，饱能使饥。” 三利者，通十二经脉，治疗各种寒凝气滞。俗称，窜经窜骨，舒筋活血。所以《本草正》说："用以治表，善逐一切阴邪寒毒，山岚瘴气，风湿邪闭腠理，筋骨疼痛；用以治里，善壮胃气，祛阴浊寒滞，消膨胀宿食，止呕哕霍乱，除积聚诸虫，解郁结，止疼痛，行气停血瘀，举下陷后坠，通达三焦。" 凡事有利必有弊，一般药品有一般药品的禁忌，毒药有毒药的禁忌。不仅药如此，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这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人生病和他所吃的的五谷杂粮是有一定的因果关系的。 烟草之弊，在于烟草是性烈，辛温，具有很强的火性，所以对于阴虚体质的人，对于肺热的人，对于中焦有湿热的人，都不适合。现代人有过滤嘴，但只是物理过滤，根本不能治烟之毒。唯有水能克火，所以古人都是抽水烟，所以治烟毒的最好方法就是用水，吸水烟才是正道。 “更何况，”名医滋儿剥地嗖着水烟奶子“老夫这烟乃上等云丝合以龙脑、龙涎香、肉苁蓉、丁香、豆蔻、薄荷、冰片诸般中药，不敢说妙然天成，但绝不敢省人工，全是本人亲手炮制，我这烟才是真正香的烟，世俗之烟如何能和我相比？” 列位看看我这壶中之水！老人解开水烟壶，众人打眼一瞧，但见那水上有一层厚厚的油脂，晃动之间一股刺鼻的烟味。老家伙得意地摇头晃脑：焦油是它，尼古丁也是它，据说一汤瓢儿可以杀死五头东洋大马！ 有一年，名医的眉毛全白了。有一天，他拄着文明棍红光满面，腰眼笔直的，遇到每个小媳妇都笑眯眯地打招呼。拜访了一些老伙计，说了一些天气真好气色真好像二次发身之类的狗屁话，也说了一些你个狭脉你个脉浊鬼你的个关脉三儿之类的玩笑话。最后总归于一句话：明个儿我要出一趟远门，你早上有空的话，上我家来玩？ 水乡孩子最了解的中国省份就是河南河北，因为几乎所有庄上都有这两个省，在冯家庄还细分了小河南大河南小河北大河北。名医晚年就独居在小河南的一个小舍儿上，那一天清晨，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对了，整个小河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香。 众人来到了名医的小舍儿前，发现小门的上门框贴了张白纸，上面写着五个字横批：烟油真好喝。 推开小门，人们发现名医合衣躺在床上，面目如生。床前的药柜上，白银水烟奶子鹤颈上扬，似作哀鸣，其下镇着一幅挽联，其字由欧入柳却又兼顾隶篆： 生医人，死医人，故我愿也 痴于烟，老于烟，得其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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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云二贵三中华，黄果树下苦菜花，云雾山前有遵义，五朵金花阿诗玛”，在八十年代中期，突然出现了这首七言打油，整个一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香烟版本，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从文本分析的角度来看，显然是作为优质烟草产地的地方豪强云贵两省，对中原霸主上海卷烟厂的挑战。云贵高原由于气候和土壤的原因，最为适合烟草的生长，其实上海高档香烟的烟丝全部来自两地。其时处于同一自然条件的金三角地区，是全球最大的鸦片和海洛因的生产基地。这些当年合称烟土的梁山兄弟，一部分还在落草，一部分却被朝廷招安，登入了大雅之堂。 七言中的苦菜花是指牡丹香烟，原以为是格律的需要，但从平仄来看，两者其实是一致的。苦菜花现在知道的人极少，但在改开前的三十年，却是大名鼎鼎的文学老三篇之一，而且拍过电影，排过话剧。但堂皇牡丹花被称为苦菜花，堂堂中华被放到了第三位，扬抑的意味非常明显。这绝然不是来自市井，必然有庙堂有高手在其后摇控指挥推波助澜。从结果来看，就有点像辛亥革命，尽管没有达到目的，但民主共和的思想已深入人心。同样的，云贵作为优质烟草的形象，已然在广大烟民心目中牢牢树立。 其实在此之前，云贵两雄就有投石问路，分别推出了石林和花溪两种香烟试水。由于质量极高，在相当一级的层次中还是很有影响的。有一次，公社领导班子到冯家视察工作，父亲带了一包石林，结果几位领导牡丹也不吃，就盯着石林，直把一包都吸完了，才罢休。 不惟如此，曾经在旧中国称雄一时的老四大名烟也不甘寂寞，天津恒大、青岛哈德门、云南大重九、南洋兄弟公司的红双喜，塌点红墨水涂涂嘴唇，塌点黑墨水画画眉毛，粉墨登场，也来逐鹿中原。 再加上先前提到的各大外烟咄咄逼人的姿态，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上海卷烟陷入了多线作战的艰难境地，此时的上海像极了战国的西秦。云贵有如齐楚，外烟便是韩赵魏，老牌香烟便如燕国，不动声色，随时准备派刺客流血五步，斩首夺魁。彼此合纵联手，西向攻秦。一时之间，十里洋场狼烟四起，上海滩上草木皆兵。 这一场波澜壮阔的烟民战争，从八十年代中期直燃烧到九十年代中期，前前后后达十年之久。牡丹香烟首当其冲，率先败下阵来，从此足不出上海，彻底沦为瓜田李下市井码头，体力劳动者的怀中恩宠囊中之物。巍巍中华缓了口气，开始闪展腾挪，上串吓跳，纵横辟阖，最终保住了江山。同时，湘西养蛊一般的残酷争斗，也产生了一位新的霸主——红塔山。 在此期间，香烟的包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原来的竖式的变成了横式的，有点类似于中国古画竖幅和横幅的关系。不过很快，横式很快就横行了，很快市场上就难觅竖式的踪影。至于什么原因，也没有人去追究，就像中山装取代了长衫，西装取代了中山装，但一颗中国心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对于烟民而言，有烟抽才是最重要的，一颗为烟而蹦跳的心啊，要有处安放。 一零年代左右，所有的烟盒上出现了吸烟有害健康的标志，很多人是有意见的。壳分硬软，半壁江山已然沦丧，壳子上再分出一块“有害健康”的特别行政区，烟标的美感已所剩无几。尤其是中华香烟，划了一个三分之一强的框框，让人有划江而治的恐惧感。从艺术价值上来讲，除了一些专制的烟标，普通香烟壳子的艺术收藏价值已荡然无存了。 建国前那些美好的香烟，就如同旧上海的流莺一般，早已风流云散。只能在那些美奂美仑的香烟牌子上，领略当年远东第一花旦的风采。然而，日后的人们回忆起当今，会不会觉得，虽然不会无从想起，但也却别无留恋。 有一名剑士，以霸入道，成为了天下第一剑客。立下了一个奇怪的潜规则，但凡败于他剑下的，他都会用剑，寥寥数笔，在其额上刺下一只小猪。 刚开始，被刺者都苦不堪言，抑郁的疯狂的自杀的层出不穷。时间长了，事件走向了它的反面。武林之中，人人都以额上有一小猪为荣。被刺者会精心地伺候这只小猪，会用最昂贵的护肤品涂抹，会用最精致的眉笔勾画，确保它白白胖胖，宛如新生，大有不要脸也要这头猪之势。 剑客知后，从此就再也不刺猪了，长叹一声：举世皆为猪，何用我来绘！

（七）

中华毕竟是中华，曾经的四大文明古国，能够屹立不倒，古今皆存的唯我华夏文化。1988年中华香烟开始市场供应，第一天是40元一条，到下晚就到了65一条，第二天直接定价为72。这时还没有硬壳的，只有软壳的长支和短支装的，零卖长支9块短支11。一下子价格就超过外烟和地方名烟，同时政府对外烟进行限购。政治和经济的两手抓，而且两手都很硬，很快如同秦王嬴政统一六国，重新形成了中华大一统的局面。 就在万马齐喑中华独大的时刻，红塔山出现了，定价为10元。有如神助，云南红塔集团开创了近十年的烟草帝王时代。红塔山如同受宠的小三，把大房原配排挤得几乎只剩下中华第一品牌的名头，中华香烟故作高姿态将价位定到30元左右，实际上是将大好空间拱手相让。 当时的红塔山红得发紫，像极了官方媒体所言，抗日战争期间，延安的宝塔山是全国人民的指路明灯。极盛时期，由于假冒仿制层出不穷，红塔山每隔几个月就换一次新包装 。如同现今的白富美，隔三差五地修一下，尽管人还是那个人，但那层膜每一次出来都是不一样滴。不过比迈克尔杰克逊好的是，它没有改变自己的肤色，粉面红颜的样子一直很养眼。 大概是96年左右，市场上出现了一种金色包装的红塔山，其颜色特别像如今的金色手机的模样，价位在8块。刚一出来，有年轻人掏出来炫耀，就有老烟鬼毫不客气地指出：以红塔山的品牌来看，本身已经供不应求，没必要推出一个相似价位的产品，说句老实话，就是它定价是二十元，也是败笔，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让人难受，人家不如一步到位，直接奔向高潮，买包中华炫耀一下自己强大的功能。所以这种非驴非马的东西，百分之一千假的。 高手往往在民间，未几，储时健事件爆发。继任者本着前任是旧世界，我们要砸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利令智昏，乱补神刀，推出了玉溪，定价20。从此红塔山美女充下陈，沦落街头，倚门卖笑，亦无人顾怜。而玉溪，多年来，一直是不上不下就差那一口气的仿高潮状态。 不过客观上来讲，玉溪的出现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一方面，中华香烟重归宝座，另一方面，打开了高档香烟各地频出的大门。湖北的芙蓉王，浙江的大红鹰，四川的娇子，山东的一支笔，湖南的和天下，河南的黄金叶，数不胜数。 素有上海后院的之称的江苏更是烽烟四起，开始是推出了所谓的江苏四大名烟，东渡、一品梅、红杉树、南京。当时徐州卷烟厂的一把手还和著名作曲家孟庆云合作，亲自作词创作歌曲《在爱的港湾》，名歌手张迈演唱，一举获得了全国MTV大奖赛二等奖。此公因业绩突出上调省烟草集团，神补刀是一刀接着一刀。先是南京香烟出现红南京黄南京金南京，而后是苏烟，最后是南京九五至尊。这个九五至尊直接竖到了江苏各大高速路口，大书特书：九五至尊，厅局级的享受！结果是不到厅局级的周久耕同志为了享受九五至尊的待遇，丢了乌纱，名扬全国。后果是中央大刀一挥，所有香烟不得超过一百的大限。 至此 ，所谓地方高档香烟，除极个别，基本上是足不出本省，全国再也没有任何香烟，能够和中华香烟一较长短相以抗衡了。 低档香烟在雪峰之后，出现了甲天下和蔓萝花。九十年代初，一位已半退的副区长，突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调到顾庄来任乡长。此君还没来得及准备，便匆匆赴任，习惯性地取出香烟来分，众人一看，赫然是一包蔓萝花。当时蔓萝花三块四一包，基本上就劳苦大众的爱物，上街请人办个事，红塔山舍不得，六块的红梅都有点嫌菲，起码买个八块的云烟装装门面。但此人运气极好，书记是准局长下来镀金的，乐于放权，实际上由他来掌控着全乡的大权。没几天，随手一掏，就是一把二十响的红塔山驳壳枪。 据说剑客老了，但剑法却越发精妙，霸气全无，一招一发暗合天意，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模样。 这时的江湖，彗星一般，崛起了两位天才少年。一位以狂妄著称，性如烈火，剑如烈日，十分劲要使十二分，沛然之气一往无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位以骄傲著称，于千万人之中，你只能看到我，舍我其谁，剑为万物，万物均在我一掌之中。 两人先后挑战了老人，先后落败，老人长叹了一声，说了同样一句话：假以时日，你们都能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老人却采取了不同的措施，狂妄者额上刺了一头长着翅膀的猪，骄傲者额上只是以剑意印了两记红点。 前者暴跳如雷，愤起拔剑，削去了额上飞猪，然后哭练剑法。后者越发冷静，挥剑如笔，以两个红点为眼睛，在额上画了一头丑陋的小猪，然后苦练剑法。 剑客闻后，长叹一声：如前者不削猪，则狂者愈狂。如后者不画猪，则傲者愈傲。如此一来，此二人已然废了！ 剑客在长叹的同时，为何不自问一下？如果不是你画猪，何来众人如猪？如果不是你画猪，有何来天才的陨落？ 数十年的烟草市场，各种面孔的来来往往，各大名烟的烽火硝烟。会不会也有如剑客一般的剑，画猪成猪，画龙如龙，画中华则自成华夏！

朋友我的好

（八）

香烟可能是世界上最名不副实的名字。 首先它不是烟，烧了才能变成烟。世界上的东西烧了变成烟的很多，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东西烧了都会变成烟，烟有香味的非常多，烟有异味的也非常多，但被称作香的烟的就只有香烟。 其次它不是香，在农村里，香是一个名词，不光指过时过节点的香，小细女妆儿搽的护肤品也称香，那时一般指雪花膏。到经销店里总是这样说，给我挑一瓶香！老大队长白答答的小女儿，从足球大小的玻璃樽中挖出同样白答答的雪一样的香，精心地填满了小白瓷瓶子，然后用瓶底在白答答的掌心里重重地拍，答、答、答、答，眼看着她的巴掌心泛出羞答答的红，瓷瓶子口又蚀下去一大块，她再挖一大块进去，用刮子刮平了，拧上盖子，递给我。雪花膏凝脂一般娇嫩可爱，曾经偷偷地尝过，一股子怪味，还有点苦。 吃喝嫖赌四大渴好之中，吃烟高居榜首，手续也最简单，很具有操作性，洋火一点，便可以腾云驾雾了。传说中的吃香的喝辣的，香应该就是香烟。香烟好不好，只有抽过的人才知道；香烟坏不坏，也只有抽过的人才知道。曾经专门问过一位烟瘾极大的长辈，抽烟好在哪里？香烟真好吃吗？他斜了我一眼说，不瞎说，平时正常地抽，也感觉不到什么。要是出席差不多场合，个把两小时不可以抽烟。一有抽的机会，小伙儿，一点都不哄你，一口嗖下去，鲜到屁眼沟！ 所谓过眼云烟，在诗人眼中和在烟友眼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意味着诗意又意味着情怀，后者意味着一种香烟又意味着一群香烟。香烟和中国人一样，都喜欢到此一游。那些在景点刻下名字的人们，不问他们是否了解那些风物的内涵，只问他们是否了解自己名字，是否了解自己名字的每一个字，都有几千年的历史，都是几千年血脉的传承。而那些到人腹中一游的烟们，可谓深入肺腑了，可他们也无法了解，抽烟的人们，他们在想什么？ 家里的男人，除了祖父，没有一个抽烟的，所以香烟显得特别多。一方面是父亲头绪大，认识一些高级领导，本人又不抽，所以存货多。另一方面，我们村的村办厂是生产烟机配件的，极盛的时候，全国各大烟厂，除了上海，南到云贵北到黑龙江都有业务沟通。在我家就曾招待过哈尔滨烟厂的客人，那家伙爱喝啤酒。父亲提前好几天，用挂桨船从扬州运回了几箱。那种木头横栏没有盖子的箱子，那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啤酒。记得那一顿饭下来，除了那家伙和厂里的采购员，人人都说，啤酒真难喝，沤水一样的。 人们最感到好奇的，是一种白壳子的香烟。就是白纸包的，猛一瞅，像二十三张的小纸牌。采购员说，这是烟厂内部发给职工作为福利用的，开枪不得把媒子打杀了，好货色肯定先紧自家吃！当时他手上夹着根白壳的香烟，周身是光板儿没有任何商标，眼看着洁白的烟灰越来越长，腰身扭得跟杨丽萍似的，就是不肯往下掉。 而我收获最大的，就是我拥有了数以百计的香烟壳儿，解放前叫香烟牌子，高档的还有香烟月牌，建国后有人取了个极其高大上的名字——烟标。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外烟中还有当时特别少见的韩国香烟，可不是后来的摩尔，当时中韩还没建交。 这次为了写这篇东西，特地在网上搜了一些老烟标图片，发现了好多曾经拥有的烟标和回忆。但也有好多，怎么找也找不着，比如说最早的芙蓉王，白底红花，当时卖八块钱一包。度娘的底裤都快被搜掉了，也没找到曾经那么美的芙蓉王。 我的所有的香烟壳子，都放在老屋五斗橱的第二个抽屉里，满满一抽屉。后来搬家，老屋里的所有物品都没动。这些年漂流在外，来去匆匆，也没理到它们。 五年前祖父去世，就停在老屋。看着爷爷躺在那儿，想起了他的一句玩笑话：想要我不吃烟，除非鼻子朝儿北！不由得悲从中来。 祖父的事了了，我避开众人，一人到老屋打开抽屉，发现里面的香烟壳子，一个都没了！尽管爷爷的离去，我整个人都麻木了，但当时心里还是抽搐了一下，感觉很大的一块血肉从身体里活活地抽走了，有一种空空的痛。 直到有一天，看北京电视台的《书香北京》。主持人英达说，你是什么？你是你看过所有书籍的综合！你是什么？你是你所有情感经历的体现！ 当时一下子就像悟了，是啊，我为什么要在乎得失呢？所有的经历都是我自己的，这个谁也夺不走。所有的美丽的丑陋的都原封不动的保存在我的身上，从来都没有消亡。所有的他们，构成了现在的我，只要我在，他们就在。有一天，我走了，化作一阵烟，那烟就是他们。那烟消散在天地间，那天地，就是他们。 再想想拿走烟标的那个人，真的感到毫无意思，其实我真的知道你是谁！但我不会说出来，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还请你不用愧疚，我还请你不要还给我。如果你愿意，你不妨翻翻这些香烟壳子，它们身上有鲜活的往日时光！如果你愿意，你不妨烧掉这些香烟壳子，它们会真正的变成一阵烟，弥散在顷刻的时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