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庄记事（五）

老唐

大雁庄记事（五）

龙德和忙凤儿两个人种了十几亩田，一年到头忙得够呛。年底一算帐，进帐还不到一万块。龙德就想找点儿别的行当做做。因为克己死的时候和尚是龙德到东台找的，后来庄上有老人过世了请和尚都找龙德出面找。一来二去龙德就经常的去东台，正好潘和尚的侄子潘建在建筑队上做工头。那时候盖房子还用脚纸（一种用稻草做的粗纸，和炮仗里面粗纸类似。打碎了和在石灰里增加粘性），建筑队脚纸的用量比较大。而庄上做脚纸的人家比较多。那时候的副业就是做脚纸，做蒲包，刈柴做费（用苇柴做的席子）。两人在潘和尚家的饭桌上认识，龙德本来就好交朋友，也好帮朋友的忙，不然人家请和尚也不用他跑几十里去请。两人是酒也喝得尽兴，话也谈得投机。谈到生意潘建叹了口气说：“活计是忙不过来，就是脚纸跟不上了。”龙德一听，想到庄上的脚纸就说：“我同你送一船咋说？”潘建当即说道：“到好煞了”。

第二天，龙德起了个大早。赶回庄上，拿了几块脚纸又赶了回去。把脚纸给潘建看了，谈好了价格。龙德回家后，开始收脚纸。他本来在庄上人缘就好，吃心又不大，价格公道。大家都放心的把脚纸欠给他，龙德不花一分钱就收了一船脚纸。夫妻两个把船撑到东台，纸一下，潘建就给了钱。回来后，按帐本把钱发了。这下子脚纸更好收了。到年底龙德买了个大挂桨船专门装脚纸，东台那边的大大小小的建筑队的脚纸几乎都是他送的，庄上和周边庄上脚纸也都被他包了。曾经有传言说，三十晚上龙德家夫妻两个在床上数了一夜的钱。（那时候面额最大的是十块）

不锈钢行业渐渐的兴起。正善正美也二十出头了。龙德拿本钱给兄弟两个出去贩钢（收购不锈钢炉料回来卖给中频炉厂家）。两个人也真是争气，两三年的工夫，生意是越做越大，几乎是天天有车子往家发。后来望啊人家中频炉赚大钱，兄弟二人合伙又上了个中频炉，老大负责进料，老二负责厂子。一年后又增加了拉丝，厂子是越办越大。兄弟二人结婚后，定下规矩：夫人不准进厂，不准干预厂里的事。至今厂子还是两家合伙，没得一点儿废话。这在庄上也成为美谈。

龙德老了。厂子里事他是一概不问，天天就在家里陪忙凤儿说说话。忙凤儿得了老年痴呆，龙德说十句，她也答不了一句。天气好的时候，龙德用三轮车把忙凤儿踏出来晒晒太阳，望望风景。忙凤儿一呆就呆了十年，龙德就服侍了忙凤儿十年。这十年里龙德每一天都把忙凤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没得一点儿怨言。

忙凤儿死了，是在夜里过世的。忙凤儿除了痴呆，没病没灾的。睡到早上，龙德心说这老婆儿怎啊还不曾醒？用手一摸，己经冰凉的了。

龙德把忙凤儿葬在克己的身边，和克己合葬在一起。两个儿子又有钱，丧事既是办得十分的风光。覆三的时候，龙德扶着克己的墓碑轻轻的说道：“兄弟，你拜托我的事我总算完成了。忙凤儿已经送把你了，待她怎样你也望得见。你的两个小伙都有了出息，我也算交了差了”。

仓库又成了大庙，只是有点儿破败，也没有人看守。龙德执意要一个人住到庙里去，谁劝也不听。正善正美出大头，联合庄上的善男信女重修了福田庵。龙德每天都把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庄上有人在庙里超度上人（长辈），龙德总是跑前跑后的帮忙。早晚没人的时候龙德也是每个菩萨面前都敬好香，口念“阿弥陀佛”。龙德不会念经，只会这一句。所以早晚都是“阿弥陀佛”不离嘴，晚上睡觉之前也要诚心诚意的念上几十遍。

传说有位高僧经过大雁庄时，看见福田庵上有佛光宠罩，心说此中必有得道高僧。敲门拜访，但见一痀瘘老者在弯腰扫地，看看没有别人，打了几句机锋，那老者竟不知所云，遂叹息而去。

一天，龙德正在午睡。梦见大殿上的佛祖喊他，醒来后，龙德烧水洗了个澡，穿上老衣，睡在床上，无疾而终。

多少年后，庙上龙德住过的小屋里多了一个牌位。牌子上书：龙德大师之神位。初一十五也有不少人来烧香。